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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史一卿專欄之二十四】「向晦入宴息」淺解

【史一卿專欄之二十四】「向晦入宴息」淺解


◎文/史一卿

〈隨卦〉〈象〉曰:「澤中有雷,隨。君子以向晦入宴息」。
「澤中有雷」,是外柔內剛之象。外邊看是溫和的〈兌〉,但往裏面一看,藏的是象徵主宰的〈震〉,他絕對有主見,不會被什麼所擺佈,他知道什麼可以變,什麼必須堅守。

〈隨卦〉是一個要與時俱進、不斷變化的卦,但他的變絕不是被動、隨波逐流的。他對自己的目標有清晰的認識,他是為了實現這個必須堅守的目標,不斷地因應時勢的變化而調整策略、手段、方式、方法,他不會隨到後來把初衷忘了。

「君子以向晦入宴息」
「向晦入宴息」,指天快黑了,就該順時而為,要做休息的準備了,不要與時對著幹。為什麼會有「晦」的意象呢?因為「晦」是〈隨卦〉的上卦<兌卦>的時間。

〈隨卦〉下卦為〈震〉,〈震〉為正東方,為卯時。卯時是早上5:00~7:00,是日出的時間。下卦〈震〉為日出東方之象。
上卦為〈兌〉,〈兌〉為正西方,為酉時。酉時為17:00~19:00,是日落的時間。上卦是日將落於西方。

〈隨卦〉從下卦到上卦,正是從日出至日落的過程。太陽運行到兌位,陽光逐漸晦暗,要日落了。那就順應天時,回家休息,養精蓄銳,等到第二天太陽重新升起,才有足夠的精力去工作。

其實,「晦」不是個好意象,它是衰落,走下坡路的象徵。
看〈隨卦〉內部的互卦,初爻至四爻構成了一個〈頤卦〉,而再往上走,三爻至上爻構成的卻是一個〈大過卦〉。〈頤〉為生,〈大過〉為死。〈隨卦〉是隨時變化,逝者如斯。〈隨卦〉內部的卦中卦,是從〈頤〉到〈大過〉,是由生慢慢流向死的變化過程。「向晦」是逐漸衰落之象。事物的發展不光有起,也有落,這是自然的規律。「向晦入宴息」是人得有隨時勢的變化而管理衰落與失敗的能力。

舉一個英國的例子:
北美殖民地是當時大英帝國最重要的殖民地,但在北美獨立戰爭中,英軍被迫投降,從此丟掉丟了美國。英國從崛起到一戰,三百多年一直在擴張,丟了美國是唯一一次領土大幅收縮。而且在三百多年裏,英國基本沒失敗過,唯一的一次失敗就是美國獨立戰爭。

對於這樣一場失敗,英國是怎麼應對的呢?
英國投降剛兩年,就和美國建立了大使級外交關係。第一個到英國的美國大使是約翰·亞當斯,這個人是美國開國元勳之一。美國的開國元勳,對於英國人來說就是當年造反鬧獨立的元兇,但英國國王喬治三世隆重接待了他,還非常和藹可親地對美國大使說,他想成為和獨立國家美國交好的第一人。
這真是「隨,無故」啊,完全沒有情感的包袱。

英國之所以會果斷認輸,不是因為它特想得開,而是因為它看得非常清楚,在北美殖民地人心已經失去了,很難再拿回來。而且英國的海外擴張是全球性的,放棄北美就可以騰出力量,在世界其他地方擴張。英國也明白,美國獨立了,但它力量不足,不會威脅自己,所以英國想到的是與美國建交,化敵為友,重新構建一種利益格局。

所以,英國有意識地大力發展和美國的貿易關係,美國獨立後和英國的貿易額反而大大增加了,這就使美國對英國有了一種經貿、資本上的依賴。英國失去了美國後,又通過貿易、金融等方式重新獲得了一種間接的、隱性的控制,這種控制力一直持續了將近一百年。

明明是一場特別重大的挫敗,但由於英國能緊隨時勢變化做出調整,能放得下情感包袱,做出最合乎利益的決策,這使實際上的負面影響大大縮小了。這就是「向晦入宴息」,一種隨時勢而轉管理失敗的能力,這種能力延續到後來就是對帝國衰落的管理。大英帝國的衰落也是緩慢的,可控的,不像一些大國是崩潰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