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文/劉君祖
三月廿日值春分節氣,以易經寒來暑往的十二消息卦計,之前一個月為四陽大壯卦,天候反覆無常,晝夜溫差大,心肺功能弱的老年人很不容易熬過,猝死的案例很多。若能撐過春分,往後進入五陽夬卦,陽氣更盛更穩定,往往就能轉危為安起居無虞。人身小宇宙如此,社會國家乃至世界的大宇宙亦然,大壯月易衝動行事,卻往往受阻不能成功,何以故?
大壯卦辭只有簡潔「利貞」二字,利於固守不動。雜卦傳稱:「大壯則止。」明示勿輕舉妄動,動輒得咎。大象傳稱:「君子以非禮弗履。」不合乎禮制的事別做。《論語》記顏淵問仁,孔子稱克己復禮,具體綱目為「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」論理與此全同。
大壯六爻皆戒躁動。初爻:「壯于趾,征凶。」二爻:「貞吉。」三爻:「小人用壯…羝羊觸藩,羸其角。」四爻:「藩決不羸,壯于大輿之輹。」五爻:「喪羊于易。」上爻:「羝羊觸藩,不能退,不能遂,无攸利。」發情的公羊往前衝,為藩籬所阻,掙不脫而傷到了頭角。就算是一時突破,最後也會耗盡精力無法達成目標,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。歐洲歷史上拿破崙、希特勒征伐俄國的慘烈下場,即為殷鑑。大壯四陽在下,連成一氣似乎很強,但二陰在上佔盡天時,第五爻居君位更實際主導全局,能以戰略縱深誘敵深入,使其後勤補給不上而殲滅之。
因此處大壯時應竭力克制衝動,繼續蘊養實力,待成長為五陽的夬卦時,君位到手,對方一陰被逼到牆角,失去迴旋空間,假以時日可能不戰而降。卦辭稱:「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。」彖傳稱:「健而悦,決而和。」不利於立刻發動戰爭,內卦乾健實力堅強,外卦兌悅笑臉談判,戒急用忍,大有和平解決的可能。
以敏感的兩岸關係為例,懸宕七十五年之久未能了局,在歷史上都很罕見。上世紀末兩邊綜合實力差距不甚大,或和或戰未到攤牌時刻,幾十年下來,此消彼長態勢明顯,雖有錯綜複雜的中美競爭等國際形勢影響,離終極解決之日已不會太遠。如前所述,昔日大壯非動手之時,今日已成夬卦的格局,任何一邊包括美日歐印等各方勢力,都得緻密分析敬慎以對。
記得廿年前左右,大陸面對日漸升高的統獨爭議,有三句總結:「爭取談,準備打,不怕拖。」這還真與夬卦主旨相合。夬外卦兌悦,爭取談;內卦乾健,準備打;不利即戎,利有攸往,不怕拖,認為時間站在五陽連通這邊。今日世局大變,舊體制難以解決不斷滋生的新問題,區域衝突亦可能影響到全世界,由夬卦的決策模型能否再激發靈感而有嶄新的突破呢?
其實十幾年前,以兩岸關係為例,前述的九字訣就有調整:「可以談,準備打,不許拖。」夬卦亦有召開國際會議,以謀解決重大紛爭之意,過程公正公平公開,例如聯合國大會、安理會,以及各式各樣區域合作組織每年的定期會議等。依易經卦序,夬卦之後為姤卦,五陽下一陰生,爆發意外危機,還得召開緊急會議處理。夬、姤二卦一體相綜,夬卦程序公開,姤卦則可能秘密進行,獲致協議即可。
世間許多重大問題的協商處理,有時正式會議解決不了,私下溝通的管道反而彰顯功能,這在夬卦諸爻的細膩敘述中亦有提示。四爻居執政高層,代表參加會議,爻辭卻稱:「其行次且,聞言不信。」協商難獲共識,發言僅供參考,沒人真正相信。爻變為需卦,卻有轉移注意力混淆視聽的功能,以掩護第三爻民間密使的出訪接洽,其爻辭云:「君子夬夬,獨行遇雨,若濡有慍,无咎。」爻變為兌卦,這才是和談的主力。雨象徵緊張關係紓解,遇為不期而遇體制外的接觸,正是姤卦的邂遘之意。
回顧中美兩大國當初建交,百歲高齡去世的季辛吉先前的秘訪大陸實為關鍵,這就是夬、姤兩卦交相為用的體現。今日美國務卿布林肯所謂國際外交若坐不上宴席,就可能成為菜單的一部分,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,弱國無外交,確屬實情。
今年元月下旬推算2024中美關係,即為夬卦初、三、四爻動,齊變為坎卦。去年底舊金山習拜會後,雙方都希望緩和緊張關係,直到今年十一月初美國總統大選前,應該不會出現決絕翻臉的情況,但軍事以外的各種形式鬥爭不會止息。夬卦初爻:「壯于前趾,往不勝為咎。」明顯躁動不宜。四爻官方頻繁接觸會談空話居多,互信不足。三爻的溝通管道重要,才清楚彼此真正底線以免誤判。坎卦暗潮洶湧,確實風險不低。
年初大選後的台灣處境呢?為夬卦初、三爻動,齊變為困卦。兩岸缺乏四爻的官方互動,只能靠三爻民間管道溝通,陷入困境實乃必然。俄烏戰事於兩年多前的224爆發,正值大壯時節,而今愈演愈烈,甚至可能引發北約三十多國實質介入對抗;以色列與哈瑪斯對決,造成無辜婦孺大量死傷,禍延中東烽火不熄,重挫全球海運等。甲辰的風雲變幻,令人心憂。